在全国三大小家电产业集群之一的慈溪，南下的冷空气也带来了今年小家电市场最后一波红利——取暖器和厨用小家电迎来销售高峰。记者日前走进慈溪观海卫镇，企业都在紧锣密鼓地赶订单、做计划。满负荷运转的生产线、昼夜奔波不停的企业家都昭示着年终的决心：抓住最后机会，把销售额再提一提。
但在这份热火朝天的背后，却有一股“寒潮”。“今年的市场有些冷。”宁波卡帝亚电器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沈泽坦言。今年复杂多变的经济形势，让慈溪小家电产业感受到了压力。发展中的难题也在这股“寒潮”中凸显出来。
面对压力，没有人会坐以待毙。这一年，是慈溪小家电产业反思、提升的一年。今年前三季度，慈溪规上家电企业实现产值409.96亿元，同比增长9.45%。主动出击、走出困境、拥抱未来，慈溪小家电奏响一首“冰与火之歌”。
横河模具机器人集成应用
突破持续创新中的
人才困境
初见沈泽，记者便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沉稳与干练。“对市场把握更精准，研发的产品更贴近用户需求，卡帝亚以后会走得更稳更好。”在会客厅，这位“创二代”与记者畅谈企业未来规划。一身笔挺西装，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双手握起俯身向前，自信而又淡然。一言一行，很难与他27岁的年龄匹配在一起。
沈泽的自信源于近两年来卡帝亚发生的变化。两年前，沈泽进入企业，主动承担起产品设计研发的负责工作，并将创新重点放在工业设计上。“这款上加水空调扇让用户的使用体验提升了一个档次，封闭式的取暖器让发热更加均匀……”在卡帝亚产品展示区，沈泽给记者介绍新产品上的“小心思”。
放在“上加水空调扇”旁边的是没有进行过改良设计的旧款，新旧两款产品在外型和功能上差距不大，但使用体验却大相径庭——为旧款空调扇加水，要弯腰低头，而新款只需要从空调扇顶部将水灌入。正是靠着顶部增加的水箱，这款产品在市场上异军突起。
“小家电的性能已基本固化，通过创新实现功能质变的可能越来越小，现在的市场，拼的就是这种小心思。”对这些自己带给企业的新产品，沈泽如数家珍，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同时，他将眼光放得更加长远，“必须保持不断创新，现在这些新想法一旦变成现实产品进入市场，很快便会被复制。”
沈泽的加入，激活了卡帝亚的创新动力，这两年，公司“爆款”频出，每年销售额保持着15%左右的增长。
并不是所有企业都像卡帝亚一样好运，在关键时期有一个灵活的大脑协助突围。人才的缺乏是慈溪大多数小家电企业的烦恼，尤其在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显得尤为突出。“今年以来，周围企业走了不少高管，一方面是市场原因，另一方面则是慈溪缺乏留住人才的土壤。”沈泽说。
有一件事印证了沈泽的话。慈溪小家电某龙头企业的营销总监离职了，在离职前，这位营销总监说了这么一句话：“在慈溪待久了，回到上海，感觉自己已经和时代脱节。”
想突破创新的“天花板”，亟须一支本领过硬的人才队伍。如何走出求贤若渴却求而不得的人才困境，成为企业发展的必答题。
ICX慈溪家电馆总运营余雪辉选择与设计公司合作的方式解决问题，企业与杭州凸凹工业设计有限公司合资成立新公司，进行项目设计和生产。“慈溪小家电的优势在于制造，要想短时间内培养出成熟的工业设计团队并不现实，通过这种合作模式，可以最快导入设计资源。”余雪辉的办公桌上便摆着他最得意的ECX系列小家电，“零嘴夹夹乐”“水果碰碰机”“料理魔盒”……这些与工业设计公司合作生产的高颜值小家电推出后备受年轻人青睐。
扬长避短，以制造资源置换设计资源的方式简单直接，但并非一劳永逸。“人才资源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踏实。”余雪辉说，培养一支企业自己的人才团队，才能够提高生产资源配置效率，积累自己的优势能力，从而吸引更多的优质设计资源来深度合伙合力，掌握发展的主动权。
“企业对人才的需求我们看在眼里，我们也在为他们人才队伍的建设搭台助力，提供政策支持。”慈溪市经信局副局长许百远说。除了人才政策支持，今年9月，慈溪政府搭台引进的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正式落成，搭建起高校与企业的合作平台，为慈溪小家电产业输送人才。除此之外，慈溪市政府与深圳创新设计研究院合作共建小家电设计研究院，解决工业设计环节的人才问题。
“人才培养需要土壤，留住人才需要环境，两者兼具才能从根本上帮助企业走出人才困境。”许百远说。
做出复杂环境里的市场选择
产品好坏，最终要看市场的检验，而今年，对慈溪小家电企业来说，通往市场的路颇为艰辛。
慈溪小家电产业兴起至今，主攻出口，并发展为慈溪外贸的支柱产业，目前，小家电出口额占全市出口额的近40%。但今年复杂的外贸形势，让产品“走出去”的路并不平坦。
卓力电器集团有限公司副总裁许利明在核算前三季度销售额时发现，企业的出口额出现了同比下降。
“尽管幅度不大，但这是5年以来出口额的首次下降。”在与许利明的交谈中，记者嗅到一丝焦虑，他不停地翻动手中的笔记本，一遍一遍地核实数据。尽管这几组数据，他早已烂熟于心。对于一个出口比例占90%的企业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坏消息，今年，“卓力”的出口承受着减量、压价的双重压力。“客户下单都格外谨慎，除此之外，海外关税政策的变动，让不少客户提出了降价要求。”许利明叹了口气，跟记者简单描述了外贸中遇到的问题，便急着赶去下一场会议。“领导层要讨论战略规划，实在抱歉。”从许利明快步离去的背影上，记者仿佛看到了“卓力”正面临的难题。
面对这场风浪，规模较大的“卓力”尚能抗住，许多小企业则举步维艰。“虽然大家都明白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但长期发展下来，慈溪家电中不少中小外贸企业都有一个大客户，一旦大客户的订单出现问题，这些企业前景堪忧。”慈溪市商务局相关负责人说。
硬抗还是转弯?选择将决定一大批小家电企业的命运走向。“我们肯定不会放弃国外的市场，但有些事情我们决定不了。”许利明的话犹在耳畔，在他口中记者得知，“卓力”也曾考虑去海外办厂，但工厂可以搬走，慈溪这条成熟的小家电产业链却搬不走。
记者来到产品展厅。与别家展厅的井然有序不同，“卓力”的展厅稍显凌乱，产品的包装盒散落在展厅的各个角落。“从10月底我们开始重新布置展厅，将两排显眼的位置留给了面向国内市场的产品，现在还没整理好。”运营事业部相关负责人林芳说。
国外市场的不景气，让“卓力”加快了进军国内市场的脚步。据了解，今年“卓力”的内销占比将从2%提升到10%。
向国内市场转弯，成为慈溪外向型小家电企业的共识。“国内市场那么大，我们不能只看看。”今年，宁波爱佳电器有限公司的内销比例达到40%，公司从探路国内市场转向深入国内市场。公司总经理魏兴社表示，由外转内很难，但在国内市场能看到企业更美好的未来。“今年销售额只同比增长了3%，未达预期，但国内大市场不能放弃，这个数字一定会在近几年上升。2020年将是我们立足国内市场的实质性阶段。”魏兴社对未来充满信心。
做国内市场很难，但拥抱国内大市场，就是拥抱未来。采访中，企业家们充满激情的呼声令人振奋。
“对我们而言，现在进军国内市场是最坏的时机，也是最好的时机。国内的价格战比国外更激烈，但国内对高品质产品的需求也更迫切。”余雪辉说，在新消费浪潮下，国内市场中的大量需求没有得到满足，这些空白正等着这批进军国内市场的新力量去填补。
探索代工模式下的品牌之路
从探路到深入，慈溪小家电企业转向国内市场任重道远，要想扎根国内市场，始终绕不开一个词——品牌。
这也是慈溪小家电发展中最大的短板。放眼国内，除了公牛与方太外，发轫于慈溪的知名家电品牌屈指可数。“这与慈溪小家电产业的发展经历有着密切关系。其一，慈溪小家电企业历来重制造轻营销，以代工为主的生产经营模式，导致企业缺乏品牌意识;其二，电熨斗、取暖器等小家电与空调、洗衣机等大家电相比，难以支撑起某一品牌，不易在受众中形成记忆点，增加了品牌塑造难度。”浙江大学民营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志凯说。
轻车熟路的代工模式和从基础开始的品牌之路，成为摆在慈溪小家电企业面前的又一选择。面对这次选择，众多企业再次发出相同的声音：“品牌必须要做，但代工不能放弃。”
许利明算了一笔账，与代工产品相比，自主品牌产品的利润率要高出10%至15%，但自主品牌的营造需要投入大笔资金用于营销和渠道拓展。“这些全部加进去，从利润上看还是代工更好。我们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现在还不是放弃代工的时机，但我们会抓住机会做大品牌。”
在“卓力”产品展厅，一款造型简洁时尚的手持式电熨斗格外亮眼，这款电熨斗是卓力旗下品牌“无言”系列中的一款产品。“我们与小米合作打造无言系列小家电，这个品牌是我们进军国内市场的一张王牌。”林芳说。通过系列产品打造小家电品牌，能够摆脱单一品类小家电对品牌支撑力不够的问题，坚持代工的“卓力”，正逐渐摸索出一条品牌之路。
走访过程中，记者采访的每一家企业，都拥有自主品牌，它们知名度不高，但都是企业布局未来的重要棋子，孕育着一个又一个小家电市场上的希望。仅靠这些新生品牌，尚不能肯定慈溪小家电发展的未来，但企业在代工中抓住机会实现自我提升，追求自主品牌的决心，让人相信，慈溪小家电的品牌之路定会柳暗花明。
在慈溪市悦达电子科技有限公司，院子被前来提货的货车塞得满满当当，公司为九阳股份有限公司代工生产的空气炸锅，堆满了整个院子。记者侧着身子在被产品堆得逼仄难行的院子中缓慢移步，走向公司总经理郭鑫办公室。郭鑫的办公室也堆满了产品，会客的茶桌被一台巨大的烤牛排机占领。在郭鑫口中，记者听到几组“惊人”的数据——悦达占地面积仅20亩，今年将创造6亿元的产值，同比增长200%，眼前这台销往美国的烤牛排机，自今年7月研发成功以来，每个月能为企业创收5000万元，这也让悦达今年在美国市场上的销售额同比增长300%。
“我们的代工不是照葫芦画瓢，拿图纸照抄，每一款产品都是与客户共同研发的，这是我们选择合作客户的底线。”郭鑫说，公司的两大客户九阳和美国Shark都向企业派驻了科研人员，在实现高水平代工的同时，也为企业培养出一支实力过硬的研发团队。
无独有偶，在代工中，慈溪小家电企业正不断争取并获得更多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机会。卡帝亚为奥克斯和飞利浦代工的产品，其图纸设计和产品研发全部自主完成，客户只是在研发后期提出修改意见;宁波天翔电器有限公司为了让代工产品紧跟市场潮流，于去年投资了自己的塑料模具车间，将生产模具的时间缩短了近半……
“这种方式能够让企业打造自主品牌时更加顺手。在具备紧跟市场潮流的研发能力和制造水平后，企业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塑造品牌。”宁波天翔电器有限公司销售经理熊栩佳说。
“要想保持发展，必须紧跟品牌化的趋势，哪怕现在我们的代工产品处于行业领先的位置，总有一天也会遇到瓶颈。”销售额的飞速增长没有蒙住郭鑫的双眼，他看到的是小家电产业的未来，在杭州，悦达的自主品牌欧仕德正等着创造更大的奇迹……
记者手记
逆境中的理性更可贵
过去一年，于慈溪小家电产业而言，堪称逆境。经济下行压力增大，三大矛盾冲击着产业发展——人才资源匮乏，创新要求却不断提高;外向型企业居多，海外市场却频频受阻;国内市场广阔，但企业品牌底蕴不够深厚。
面对三座大山，慈溪小家电企业纷纷主动迈出转型升级的步伐。更可贵的是，在走访过程中，我们发现，巨大的转型压力并没有让企业自乱阵脚。“转型升级不是拔苗助长。”慈溪一小家电企业掌门人的话道出了企业家的共识。无论是布局海外还是国内的市场选择，还是坚持代工与自主品牌的路径选择，在逆境中，当地企业都选择保持理性，以健康发展为基础。
曾有一本名为《逆流而上》的书讲述了中兴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在行业寒冬中崛起的故事，从慈溪小家电企业身上，我们也能窥到当年中兴的影子。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浪中急转，有的只是冷静思考，积蓄力量，厚积薄发。
求变，但有度，要转，但有序。对于逆境中的企业而言，最大的挑战不是做什么，而是不做什么。不迷失自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短时间内做不到的又是什么，并依此制定科学的发展规划，这份理性将成为慈溪小家电产业迈向高质量发展的“压舱石”。
